这两天，两篇高校毕业致辞在朋友圈刷了屏。一篇是上戏院长黄昌勇的《上戏可以给大家的底气》，另一篇是华东师大汤拥华教授的《像我们这样想不开的人哪》。前者用“冷幽默”回应学生诉求，后者以“文科生自嘲”引发共鸣，两篇致辞不约而同地打破了毕业典礼的常规套路，让人看到象牙塔里难得一见的鲜活气息。
说来有趣，毕业致辞本是个“规定动作”，年年都有，为何偏偏今年这两篇能破圈？细读文本不难发现，它们共同戳中了一个痛点——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，年轻人最反感的不是知识的艰深，而是交流的隔阂。
当下，“00后”习惯用弹幕解构权威，用梗文化消解严肃，教育者若还端着架子说教，效果可想而知。黄昌勇院长坦言“预算紧张送不起学位服”，汤拥华教授自嘲“五十万屈辱梗”，这种放下身段的坦诚，反而让年轻人听了进去。
这让人想起韩愈的“师者，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”。千年过去，教育的本质没有变，但方式必须与时俱进。黄院长亲自撰写六千字讲稿，回应学生问卷里的真实诉求；汤教授用“充四年会员”调侃系主任任期，用“镇北王文学”解构文科困境。他们不是在表演亲民，而是真正把学生当成了对话者。这种转变背后，是对教育本质的重新发现，让人明白，真正的“传道”，不是高高在上地宣讲真理，而是与青年共同探索真理的过程。
在华东师大的毕业典礼上，汤拥华教授那句“像我们这样想不开的人哪”，看似是文科生的自嘲，实则道破了当代青年的精神困境。“内卷”“躺平”成为流行词的当下，年轻人需要的不是心灵鸡汤，而是被理解的共鸣。黄昌勇院长谈及AI冲击时，没有危言耸听，而是用“大雪满弓刀”的诗意，让技术焦虑与人文精神达成和解。这种“解惑”方式，比任何励志语录都更有力量。
有意思的是，两篇致辞的走红，恰逢人工智能重塑教育形态的当口。既然ChatGPT能写出像模像样的论文，算法推荐比老师更懂学生喜好，那么，教育者的核心竞争力究竟是什么？黄院长在致辞中引用老校长熊佛西的留学故事，汤教授用咖啡馆阿姨的荒诞桥段调侃现实，他们都在示范一个答案，教育最不可替代的，是那种将知识转化为生命体验的能力，是教会年轻人如何带着问题生活，而不是给他们标准答案。
这些年，人们见过太多“正确的废话”。有些毕业致辞堆砌华丽辞藻，却像飘在空中的云，落不到地上；有些领导讲话四平八稳，挑不出错处，也记不住半句。相比之下，这两篇“非典型”致辞的可贵之处，在于它们展现了教育者应有的样子：可以有不完美，但必须真诚；可以有困惑，但必须思考。就像黄昌勇回应“双一流”诉求时，既不回避差距，也不空画大饼，而是引导学生理性看待发展中的问题。这种实事求是的态度，本身就是最好的“最后一课”。
教育的真谛，或许就藏在这些细节里。校长不再念秘书写的稿子，教授敢于暴露知识分子的窘迫，教育的温度也就自然流露出来了。在这个意义上，两篇致辞的走红不是偶然，它呼应了人们对“真教育”的期待——不是流水线上的标准化生产，而是生命与生命的相互照亮。
毕业季终会过去，但这两篇致辞留下的思考应当延续，比课程改革更难的，是教育者角色的转变；比知识更新更迫切的，是对话方式的重建。不要总是感叹年轻人越来越难“管”，或许应该问问：我们是否还保持着与他们对话的能力？
教育的艺术，说到底就是共情的艺术。就像好的文学要“贴着人物写”，好的教育也要贴着学生的真实成长。在这个时代，或许我们需要的不是更多完美的导师，而是更多像黄昌勇、汤拥华这种愿意和学生对话的引路人。
作者：丁慎毅
